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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年古縣說建陽

何 南
2025年01月18日08:56 | 來源:人民網-《人民日報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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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《惠崇春江晚景》一詩,讓一江水攜笑靨明艷的春天迤邐而至。這首題畫詩是北宋大文豪蘇軾為惠崇的畫而作。“竹外桃花三兩枝,春江水暖鴨先知。蔞蒿滿地蘆芽短,正是河豚欲上時。”惠崇的畫作將蘇軾心中醞釀的春天招引出來,流溢於文字的芬芳中。

  北宋初年,有僧九人,詩格高妙,以惠崇為首——或許正因如此,才吸引了蘇軾的詩筆吧。然而,很多人未必知道的是,惠崇是建陽人。建陽,即今福建省南平市建陽區。

  鬆溪、崇陽溪、南浦溪雀躍著匯成建溪,在建溪之北、武夷山之南,慈祥的大自然特地留出一塊陽光充足、水草豐茂的寶地,建陽就是這個枕山臂水的寵兒。自公元282年初獲“建陽”之名,傳承至今已1700多年,建陽因而獲評“中國地名文化遺產千年古縣”。

  建陽文脈昌隆,大文人眾多,名氣最大的當數朱熹。其晚年就在建陽定居,在考亭書院傳道立說。

  丁母憂期間,朱熹在建陽創寒泉精舍,為母守墓,著述頗豐,其中就有《近思錄》。“寒泉”二字取自《詩經·邶風·凱風》:“爰有寒泉?在浚之下。”“近思”則取自《論語》中的“博學而篤志,切問而近思”。慈母駕鶴,內心慟怛,思母勞苦,往事歷歷,但朱熹未讓光陰虛度。竹風颯颯,是文字的殷殷召喚,更是亡母的切切叮嚀。

  考亭書院則是朱熹所創最后一座書院,位於建陽考亭村。我佇立於考亭書院高高的台階上,思緒萬端。翠屏山宛如屏風,將世俗悉數擋在外面,將文脈傾心守護。時已初冬,但建陽仍風柔雲輕、碧綠如潑,鳥兒優游地扇動翅膀,似乎在娓娓講述與大儒、與書香有關的故事。不由得想到如今建陽對文脈傳承的重視,想到公益書吧遍布、閱讀志願者眾多的現狀,似有所悟時,恍惚聽見竹影婆娑中,朱子長衫飄飛,頷首吟哦:“半畝方塘一鑒開,天光雲影共徘徊。問渠那得清如許,為有源頭活水來。”

  建陽與朱熹淵源頗深的另一個傳奇人物,是宋慈。

  幾年前,為給友人的一本長篇小說作序,我翻閱資料,有幸從文字中結識了宋慈﹔之后二刷三刷電視劇《大宋提刑官》,算是與宋慈重逢。此來建陽,覺得與宋慈更近了。宋慈出生於建陽童游裡,曾隨朱熹弟子吳稚學習﹔入太學后,受教於朱熹再傳弟子真德秀,學藝精進﹔在廣州任上去世后,歸葬於建陽。

  宋慈紀念館展板上,記錄著宋慈的生平。憶起他那本蜚聲中外、流傳后世的法醫著作《洗冤集錄》,我的胸中敬意如滔滔江水不可遏止。肅立宋慈墓前,小小圓塚,矮矮石碑,墓塚頂上野草萋萋,當風俯仰,仿佛在訴說墓塚主人執法雪冤、清正廉潔、修身養德的功績。我驀然明白,宋慈不僅活在文字和影視作品裡,更活在建陽人的眼裡與心裡。其剛正的秉性和柔軟的內心融合為一,成為建陽人傳續的精神。

  得訪建陽,自然也不能錯過大名鼎鼎的建盞。我走進建盞生產企業,或大或小的杯盞正靜臥在那裡,發出幽幽的光澤,默然地打量我。托一隻於掌心,質感厚重,仿佛傳遞著久遠的啟迪。千年的歲月、千度的高溫、千錘百煉的工序,早已去盡它的浮華,鑄成它的沉穩秉性。

  爐火正旺,年輕的工藝師表情虔誠,一招一式都像在對歲月悠遠處無言地告白。見我進來,工藝師撮著一隻建盞的底部,倒扣過來,邊讓我看邊介紹。早在宋朝,建盞已橫空出世,並逐漸吸引了文人墨客的目光,現身於傳世詩文之中。宋元時期,建盞就遠銷國外。2016年,國家有關部門批准對建盞實行地理標志產品保護……

  如數家珍的介紹裡,我聽出了建陽人對建盞的自豪,和對這門技藝的執著。建盞無須說話,或低調或絢麗的色澤是最生動的語言﹔建盞更不曾為自己推銷,歆慕者的目光正是它飛向世界的翅膀。

  以“建”冠名的,除了建盞,還有建本。建本與浙本、蜀本齊名,是產於建陽的雕版印刷古籍。行走於建本文化展覽館,我聆聽著每一塊雕版的講述。這些原本早應腐朽的棗木梨木,因為文字與圖畫、線條與墨香,得以永生。與這個大型展覽館裡琳琅滿目的陳列品相比,我更驚艷於建陽一中那間“迷你”的“建本博物館”。一位姓吳的老師將珍藏的與建本有關的物件悉數陳列於此,供學生參觀學習,以此向建本致敬。

  “南宋中葉,建本在日本流行,明朝時傳入西歐。海外一些圖書館、博物館中至今還保存著多種建本古籍。”在吳老師眼中,建本是一位使者,帶著中國文化走向世界,跨越悠遠的歷史長河。

  沉浸在這樣厚重的時光裡,朱熹思想的無垠、宋慈人格的光輝、建盞淬火涅槃的溫潤、建本雕刀刻就的傳奇,一時間攜風而來,齊聚心埠。眼前仿佛浮現,萃書香而長的建陽,正與悠長文脈一道奔流在時光的河床之上,一如建溪注入閩江、閩江匯入東海。

  《 人民日報 》( 2025年01月18日 08 版)

(責編:江葦杭、劉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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