兒童節探訪福州一群失明的“天使”：他們“心中有光”

“你最喜歡哪首歌？”

“《無盡光芒》，乍一聽旋律就覺得很好聽，再聽歌詞更喜歡了。”

“哪句歌詞打動了你呢？”

“太陽你照耀了我。”鄭淞文頓了頓說，“雖然我沒親眼見到，但是我知道這是一種非常溫暖的感覺。”

來自福州市盲校的鄭淞文笑起來像個“小太陽”，拉得一手好二胡，卻總是謙虛地說“還好吧……”“對我來說太難了。”

“六一”兒童節，記者走進福州市盲校，遇到了一群“心中有光”的盲人孩子，看見了他們眼中的世界。

用心去“看”

“青海湖邊很冷，我們穿得厚厚的，地上有雪，踩在雪上軟軟的。”說這話時，張雨涵微微頷首，像是在朗誦，“在湖邊，我把鳥兒吃的餅干弄得碎碎的，往上一拋，鳥就都飛過來吃了。”

張雨涵在講述。人民網 林盈攝

張雨涵在媽媽的陪伴下走過很多地方，青海湖邊與南方日常迥異的觸感讓她覺得新奇萬分，在她的腦海中留下了最深的印記。

這個女孩總是用心去“看”，然后用心描繪﹔在她的世界裡，朗誦給語言描繪出的畫面增添了斑斕的色彩。“朗誦點亮了生命的色彩，成了生活中最快樂的事。”張雨涵常說。

10歲那年，張雨涵偶然接觸到朗誦，天賦異稟，第一年就沖進了全國朗誦比賽的決賽。與詩歌共度四載，朗誦的技藝漸進，但是其中的情感隻能靠自己體會，是學不來的。這曾讓張雨涵覺得困惑。

“比如朱自清的《春》裡提到，‘小草偷偷地從土地裡鑽出來，嫩嫩的，綠綠的’，小草鑽出土裡是什麼樣的？我沒見過。”於是，張雨涵隻能用手去“看”，“看”嫩綠的小草，“看”沾著露珠的小草，“看”小草如何“掙扎”著從春泥裡露出頭來。

同在盲校上學，陳婧依比張雨涵小三歲，瘦瘦小小的，總是愛笑，打開話匣子說個不停。她還孩子氣地“撒嬌”——“最近作業好多啊”“周末要參加比賽、要上鋼琴課，比平常還累”。

不過一說到唱歌，軟趴趴斜在沙發上的陳婧依登時坐起來，認真唱了一首《明天會更好》。唱完便笑著說，上一年級的時候，老師讓她領唱“班班有歌聲”，但是那時候她覺得自己唱得不好，“一溜煙跑掉了”。

現在的陳婧依唱歌毫不怯場，大大小小的獎也拿了不少，回過頭想了想，她覺得當時應該勇敢地站出來。

把“光”寫進詩裡

“我知道紅色、藍色、綠色、黃色，不同的顏色在我心裡是不一樣的。”張雨涵描繪不出她的“多彩世界”，但她把“色彩”寫進詩裡。

“我來到這隻有喧嘩卻沒有色彩的人間，在家人無微不至的陪伴下，我學會了，白色是軟軟的雲，紅色是初升的太陽，綠色是廣袤的草原，黃色是無垠的沙漠，而藍色則是洶涌澎湃的大海。”張雨涵在自傳體的詩歌《心若有光》中這樣寫道。

會寫詩、愛朗誦的張雨涵是個敏感的女孩兒。她記得有一次和普通孩子一起參加朗誦比賽，當她完成比賽走下舞台時，聽見一位家長對他的孩子說：“看不見都能朗誦得這麼好，你應該向她學習。”

張雨涵把這句話當作褒獎，“別人聽了可能覺得沒什麼，但我覺得很感動。”

陳婧依小小年紀便學習了鋼琴、聲樂和朗誦。人民網 林盈攝

在來盲校之前，張雨涵和陳婧依都曾念過普校，張雨涵上了半年學前班，弱視的陳婧依堅持到二年級，最終因為“書上的字太小了看不清，學不到什麼”而放棄。

兩個女孩兒都習慣用“我們”和“他們”來把自己和普校孩子劃分成兩個群體。“我的有些朋友是普校的孩子，他們的眼睛是好的，可能體會不到我們的辛苦”﹔“很多普通孩子願意跟我們玩兒，跟我們講他們看到的東西”。

“有一次去北京比賽，碰到一群普校的孩子，大家一起出去玩兒，他們會不厭其煩地跟我說眼前的畫面。”張雨涵說，除了家人，很少有人願意這麼耐心地向她描述，“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。”

少年的煩惱

鄭淞文覺得樂譜的盲文實在難學，拉琴的時候沒法看譜，於是每拉一首曲子，就隻能把整首曲子的譜子背下來。學二胡要考級，如今考到八級，要拉的歌越來越長，要背的譜子也越來越多。

“這太難了，所以好多自己喜歡的歌都沒法拉。”鄭淞文笑著撓撓頭，帶著些許遺憾的語氣說。

鄭淞文已在盲校學習多年，喜歡歷史和音樂。人民網 林盈攝

從9歲到15歲，鄭淞文在盲校度過了年少時光。9歲的鄭淞文初來盲校時，哭了一路，他覺得從此自己變得“不一樣”了，沒辦法像其他孩子一樣上學﹔如今，15歲的鄭淞文卻主動跟父母提出要住校，想嘗試“生活自理”。

獨立生活，這個詞會在未來和三個孩子“碰面”。對於未來，年紀尚小的三個孩子都在不斷嘗試。

鄭淞文說，學二胡雖然有困難，但是自己堅持了這麼久，也慢慢喜歡上了，有時音樂還能給他帶來撫慰和快樂，他期待著能把音樂專長繼續發展下去﹔喜歡歷史的他立志成為一名歷史老師，在他心中未來仍有著很多可能。

陳婧依最喜歡唱歌，但是也學鋼琴、學朗誦，“媽媽希望我把鋼琴和唱歌學好，以后可以鋼琴彈唱。”

張雨涵更有規劃一些，她想成為一名“語言教育教師”，或是一名藝術家，教別人朗誦，“也點亮別人的夢想”。她知道這條路“道阻且長”，“但我會一直走下去”。

“起步都很難，差點兒放棄。”在張雨涵回憶中，有件事對她觸動很大。2017年剛開始學習朗誦，張雨涵每周末都要和媽媽一起去老師那兒上課。那年七月酷暑，有一天媽媽帶著她去上課，不想公交坐過了站。“下了公交，媽媽一下子蹲在地上哭了，然后我和她抱在一起哭。”回憶時，張雨涵眼睛紅紅的，“我媽媽是非常堅強的，我很少看到她哭，但是那天她問我要不要放棄。”

她在自己的自傳詩歌《心若有光》中寫到，“媽媽成為我的眼睛。她用最溫暖的手牽著我，走過無數個賽場，無數個舞台”﹔“上天給了我一雙黑暗的眼睛，我卻讓自己的世界充滿光明。心若有光，又何懼眼前黑暗﹔心若有光，路一樣的坦坦蕩蕩”。

心若有光，便有花、有詩、有未來。孩子們，不怕，勇敢向前便好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