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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我走近這座城(我與一座城)

2022年03月16日08:42 | 來源:人民網-人民日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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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近一座城,有很多種方式。有時,是在一場旅行中,品讀一座城的歷史,感受它的性格﹔有時,是在一次次的途經路過中,日積月累地加深了對一座城的認識,沉澱了對它的感情﹔有時,則是在一座城扎下根來,與它共同成長,直到當初的他鄉成為了家鄉……今天,大地副刊帶你走近三座城。這些人與城相遇、相知、相伴的故事,濃縮了城市發展與時代進步的歷程。

——編 者

 

行走晉江,感受萬千氣象

彭學明

到了晉江,江是要看的。

“晉江”是福建省晉江市的名字,也是這條江的名字。據說,是南遷的晉人思念故鄉,便把這條江取名晉江。“晉江”這個名字因此承載了一種情感、蘊含著一種溫度,有了厚重的歷史、不了的相思,還有美麗的鄉愁。聽到這個名字,我這個他鄉而來的旅人,也仿佛隨著晉江之水一下子穿越漫長的時光,看到晉江的先民們正風塵仆仆地翻山越嶺,涉水而來,心底不由涌起一種對歷史的敬意。

站在晉江岸邊,江水如一匹悠長的綢緞在群山、平原和台地中蜿蜒。綢緞蔚藍,四野滴翠,金黃的陽光一道一道,從天空中或橫斜下來,或直插下來,交相輝映在煙波浩渺的水面上。近,是太陽暈染的輝光、河風拂起的瀲灩,和江水洗印的倒影﹔遠,則是一片斑斕而朦朧的七彩光圈和光暈。

到了晉江,海也是不能不看的。

晉江的海,跟所有的海一樣,寬廣無垠、一望無際。既有孤帆遠影,也有千帆競發。既有萬頃碧波,也有滔滔雪浪。海灣如旋律一樣起伏,沙灘如詩意一樣柔軟,海鷗如雲朵一樣飛翔。而那千萬年生就的古礁,則和海風、濤聲一道,講述著歲月的滄海桑田。

有了山和水、江和海,晉江人就有了得天獨厚的條件。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靠江吃江,靠海吃海,成了晉江人自古遵循的生存法則。大自然對每一位耕耘者都是公平的,不會無端厚待或者虧欠誰,想要收獲多多,隻有靠自己去辛勤創造。

山給了晉江人剛強。水給了晉江人靈性。海給了晉江人膽識。

晉江人的剛強,在於不怕苦、不怕累,闖和拼是刻在他們骨血裡的基因。晉江是著名的僑鄉。歷史上,眾多晉江人背井離鄉、漂洋過海闖天下。大量的絲綢瓷器從晉江運向世界各地,無數的晉江人在世界各地站穩腳跟定居下來、成為華僑。每一個晉江華僑的背后,有多少功成名就的輝煌志,就有多少篳路藍縷的奮斗史。在晉江,有一座“僑批館”。“僑批”是海外華僑華人寄給國內家鄉眷屬的匯款、書信的合稱,所以也稱為“銀信”。館中收藏的僑批,每一封都紙短情長,每一封都家書萬金。正是這座看起來很不起眼的僑批館,記錄著晉江人闖天下的記憶。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,晉江人也傳承了祖先們敢打敢拼的奮斗精神,以出海闖天下的勁頭,競相投身市場。他們嗆再多的苦水也不后退,碰再多的釘子也勇往直前。所以,晉江的企業和個體工商戶像雨后春筍層出不窮,也成就了一批蜚聲中外的知名企業。

晉江人的靈性,在於晉江人兼具干勁和智慧。他們敢干、苦干,卻不蠻干、亂干。他們勤勞勇敢,更聰慧睿智。他們有山的剛性與韌性,也有水的靈性和活性。他們既不怕逆水行舟、迎難而上,也知道乘風而起、順勢而為。他們既勇往直前、堅定不移,也善於彎道超車、改弦易轍。這種靈性和膽略、聰慧和睿智,在晉江的發展歷史中真是隨處可見、俯拾皆是。不說別的,就說泉州晉江國際機場。誰能想到,這個現代化的機場是經過批准后,在晉江企業、晉江僑胞和無數晉江普通市民的自願捐款助力下,最終成功建起來的?晉江人的敢想肯干,由此可見一斑。而這個機場的建立,一下子打通了晉江連通世界的快捷通道,為走向世界的晉江插上了騰飛的翅膀。

晉江人的膽識,就是放眼長遠、著眼大勢,不安逸於當下,敢於求新、求精、求變。求新,企業時刻懷著危機意識和前瞻意識,在未來的發展中找自身的不足,謀新的出路。求精,求的是精益求精、好上加好,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。求變,以量變得質變,以質變得巨變,卻又能以不變應萬變,始終不變的是企業的理想和追求。晉江的眾多企業中不乏“同行”,卻能呈現出一種你追我趕、攜手共進的良性競爭,這証明晉江人在求新求精求變的膽識之上,更有著寬廣的胸襟和共贏的智慧。

在晉江,有一座古老的石橋,叫安平橋。這座始建於南宋、歷時十余年才建成的海港石橋,不像我們通常看到的石橋那樣有美麗的弧形橋拱,也不像現代大橋那樣有美麗的塔柱和斜拉索,更與“氣勢恢宏”“雄偉壯觀”這樣的褒獎無緣。它矮小、簡朴、修長,普通得就像一段棧道,但它卻是世界遺產“泉州:宋元中國的世界海洋商貿中心”的重要組成部分。一眼望去,除了綿延五裡的長度,它似乎沒有什麼值得注目之處。但你若走到近前,細細觀看,就會一下子升騰起一種難言的敬意,也會馬上為剛才的輕慢感到羞愧——的確,如果不是在近處親眼所見,你很難相信這座橋竟是用一塊塊巨大、厚重的長條石頭鋪就的!那一塊塊重達一二十噸的巨大石條,是怎樣切得如此整齊的?一二十噸重的石條又是怎樣放上橋墩、鋪上橋面的?原來,古代晉江的能工巧匠們在建橋時借助了潮汐的偉力。他們把一塊塊巨大的石條放在船上,停泊在橋墩之間。潮漲時,船跟石條一同上升﹔潮落時,石條就在兩個橋墩上擱淺了。一路過去,一塊塊巨大厚重的石條就這樣放置好了!五裡長的石橋就這樣在艱難困苦中玉汝於成了!這是怎樣的智慧!

八百多年的風風雨雨,把一塊塊堅硬的石條侵蝕得斑駁陸離。八百多年的人來人往,把一塊塊厚重的石條踏磨得光滑閃亮。明媚的陽光映照著歲月古舊的顏色,清新的雨水拍打著時光積澱的鏽跡,那長長的安平橋,就這樣一直用深情與人們凝望、跟人們訴說。

建成於古代的安平橋,是一座橫跨海灣、連接兩端的海港橋,質朴而不朽,你不能不看。而今,還有一座黨和政府通向民間的連心橋,溫暖而動人,我不能不說。

在改革開放之初,當時還沒有撤縣建市的晉江縣委、縣政府,便鼓勵農民聯戶集資辦企業。后來的晉江市委、市政府為壯大民營企業和民營經濟,又通過一系列措施,化解企業在創業創新中遇到的發展困難﹔邀請知名專家學者來晉江辦培訓班、開大講堂,提升企業的創新水平和管理水平﹔引進了一批“國字號”科研機構和院士工作站,為留學歸國人員和高端人才建起創業園、孵化基地,讓人才成為創新的永恆動力……

與此同時,一項又一項的民生工程、民心工程,為那些在晉江打拼的眾多外來務工人員提供了堅實的保障。晉江率先探索新農合跨省異地結報,在福建省率先推行“居住証”制度,並不斷提高政策“含金量”,令外來務工人員可以在眾多方面享受市民化待遇。特別困難的外來工,也能享有特別的補貼和救助。晉江沒有把外來務工人員當做晉江的過客和旁觀者,而是當做晉江的建設者、貢獻者,當做新的晉江人。

晉江是豐饒富裕的,也是生動美麗的。晉江不僅奔涌著時代的氣象,也流淌著人間的真情,呈現著社會的溫度。生活在這裡的晉江人,無論先來的、后來的,還是本地的、外地的,都在為更加美好的生活共同奮斗,奔向未來。

在晉江,你若靠海,便能感受海的豐饒,你盡可以在晨光洒滿海面時撒網、打魚,趕潮、沖浪﹔你若在山,便能感受山的壯闊,你盡可以在山花爛漫時踏青、賞花,種田、織布﹔你若在一望無際的平原,便能感受平原的寬廣,你盡可以在秋風裡策馬奔騰,看一片金黃的稻浪往身后翻飛﹔你若生活在繁華的市區,便能感受城市的熱鬧與溫情,你盡可以在超市裡購物、茶座裡品茶,盡可以在遍布城中的公園裡挽著親人的手,看晚霞燃燒,聽清風吟誦……無論你在晉江的何處,這方土地都會敞開博大的胸懷接納你、擁抱你!晉江會為你展現人間的夢想和煙火,晉江有你想要的情意和幸福。

品讀贛州,這城,這水

胤 忠

“你的家鄉在哪兒?”每當有人問起,我總會脫口而出——贛州。隨后,才會指向那個名叫黃冠的村庄。

山坳坳裡的黃冠村離贛州城足有兩百多裡路。一直以來,在絕大多數村民心中,贛州只是一個寬泛的地域概念。他們從未踏上過贛州城的土地,甚至把進一次贛州城視作人生理想。

與其他村民相比,父親算是一個幸運兒。四十多年前,他入伍來到贛州。當軍用卡車在馬路上疾馳時,他仍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。八年后,父親進入省城工作,並在省城安家,結婚生子。

那時候,由於交通不便,父親帶著我從省城返回老家黃冠村時,必須在贛州留宿一夜。因此對我來說,彼時的贛州就成了一個中轉站,每次父親都帶著我來去匆匆。后來,隨著經濟的發展,道路越修越好,交通工具也不斷升級,耗在路上的時間變少了,父親和我才終於有時間在贛州城稍作停留,我也才有機會細細打量這座親切而陌生的城市。

一千多年前,這裡接納了第一批南遷的中原先民。在歷史的長河中,贛州城漸漸成為北人南遷的重要目的地之一。這座城記錄著無數商賈、農民、文人、挑夫、篾匠、鐵匠另起爐灶的身影,以及潛藏其間的勤儉持家、艱苦奮斗的故事。漫步城中街巷,可以聽見婉轉的採茶戲、高亢的興國山歌、悠揚的於都嗩吶,這些都與贛州的歷史密不可分。

在贛州,我去得最多的地方,非古城牆莫屬。三千六百多米的宋城牆,是如何奇跡般完好保存下來的?每每登臨古城牆,我的心中都感慨萬千。古城牆磚石平整,錯落有致﹔城牆威嚴,間有字跡。古城牆還連著郁孤台。宋代大詞人辛棄疾曾登上郁孤台,留下了名篇《菩薩蠻·書江西造口壁》。古城牆還連著八境台。蘇東坡寫下《虔州八境圖》八首,讓八境台聲名遠揚。在他們之外,還有周敦頤、王安石、朱熹、文天祥等一眾名家,共同給古城牆留下一條華麗而厚重的文脈。城牆外,是奔騰的章、貢二江,它們於八境台下壯闊合流為贛江。贛江,這條江西最為著名的河流,即以古城牆為厚實的依托,奔騰流淌。

說起贛州城的水,自然少不了福壽溝。在福壽溝博物館裡,我領略到福壽溝的千年滄桑。贛州古城因三面環水,水患頻繁,常年面臨江水倒灌的危險,而且一旦大雨傾盆,后果更是不堪設想,這令歷任地方官非常苦惱。直至北宋熙寧年間,水利專家劉彝赴任贛州,這一問題才得以根治。這位知州在走街串巷、勘探地形、考察民情的基礎上,遵循比較科學的防洪方略,造水窗十二,修二溝排水。二溝利用地勢高差,連通城內鳳凰池、金魚池、清水塘等坑塘水系蓄洪,由城牆處水窗排出。因二溝走向形似篆體的“福”“壽”二字,故名“福壽溝”。福壽溝採用磚石工藝,設計拱形結構,能夠延長溝牆使用壽命。排水孔筑成銅錢狀,既可阻擋垃圾進入溝內,不致堵塞,又顯示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內涵。已有近千年歷史的福壽溝,處處體現著中國古人的經驗和智慧。

我也時常在夢中,憶及通天岩的青石小徑。懸崖峭壁上的一尊尊石龕造像,工藝精美,栩栩如生。一百二十八品摩崖題刻充滿張力,讓我恍惚置身於一條千年文化長廊。盡管我去那裡的次數並不多,但翠微岩、龍虎岩、觀心岩、忘歸岩等景觀,至今仍清晰地刻在我的腦海裡。

三十多年間,我已記不清多少次到訪贛州,贛州的大街小巷都留下了我的足跡。如今的贛鄱大地,高速公路四通八達,贛州城已非回黃冠村的必經之路。但我還是時不時想去看看贛州,傾聽古城牆的脈動,感受這座城的發展與變化。這些年來,贛州城的變化可以說是日新月異。贛州揮別了無高鐵的歷史,順暢的交通拉近了游子與家鄉的距離。古城牆邊新添了郁孤台歷史文化街區,夜幕降臨時,燈火璀璨,游人如織。

今天的贛州,正不斷煥發出嶄新的風採。我心中的贛州,一天天盈滿了濃濃的情思。

情系本溪,每一刻的感動

馮金彥

散落在綿延群山之間的遼寧本溪,城不大,山卻不小。從天空上俯瞰,你隻有加倍細心,才能把建筑與街巷從群山之間挑出來。城是真正的山城,山在城中,城亦在山中。半壁青山入城來,或者換個說法,就是半座城市進山去。

上大學第一次到本溪是晚上,火車站下車,看到城市燈火斑斕,層層疊疊高樓林立,驚嘆山城之美。誰知,第二天發現前夜層疊的燈火只是山坡上平房的燈光,隻不過是燈借山勢,登高讓我們遠望了。

大學四年,時光匆匆。

1984年畢業之后,我在城市太子河邊的彩屯租下一間房子,有了自己的家。房子隻有十幾平方米,一個很小但是很溫暖的地方。

那個時候,不只是我一個從農村出來的大學畢業生,很多本溪的煤礦與鋼鐵廠工人,也住在狹小的舊房子裡。孩子大了要結婚,要有自己的房間,所以每一座房子的房前屋后,都有一些加蓋的建筑。新世紀伊始,一座座低矮的房子消失了,一座座新房子拔地而起,新生活的陽光照亮了無數百姓的日子。如今本溪的夜晚,高樓林立的明亮燈光不再是一種幻影,而是生活的真實。

安居之后,才能樂業。

這樣的日子裡,我也有了自己的房子。從三十平方米、六十平方米到一百多平方米,從擁有一個書桌到擁有了一間書房,我有了家,我多年的藏書也有了家。

房子離太子河近,我喜歡去河邊走走。這些年,我看到河的流淌與改變,原本野草叢生、散發著刺鼻味道的太子河,經過治理,河水變得清澈透明。市區豐富的景觀水面,讓每個城裡人都擁有了一片可以隨時享受的水上風光。在河邊新建的步道上每天走上一萬步,已經成為我的一種習慣。

碧藍碧藍的河,穿城而過。我經歷了河的變化,也從一條河看到城的變化。一條河的歷史是城市歷史的一個側影,遙想當年,太子河兩岸碼頭繁忙,河面上船來船往。而今,河上的水運已成了過往,一座座現代化橋梁橫跨河面,將河兩岸的城市縫合在一起。高速公路、高鐵與不遠的桃仙機場,又把本溪與世界連在一起。從本溪走向世界,已經有了許多條路,從地上,從天上,甚至從海上。

我曾陪同一位作家朋友去本溪市桓仁滿族自治縣採訪。這裡的森林覆蓋率接近百分之八十。穿行在茂密森林之中,一條歡唱奔跑的小溪,讓朋友發出由衷的贊美。后來,他多次從大連開車到本溪,專程來回味這一方山水。朋友的熱情點醒了我,在本溪生活了這麼多年,我似乎已將這份美視若平常。每一次重新審視這裡的山水,我對這座城的情愫都會被重新點燃。

對於本溪,我曾經是它的一個讀者,更在工作於此的三十八年裡,幸運地成為一個作者。我微小的力量在這座城市的明亮中,得到了釋放與表達。從一個風塵仆仆的農家孩子,成長為城市的建設者,三十八年來,我的每一篇文字,都在和我一起守望著這座城的美好與善良,贊美著人間的愛與真誠。

在報社工作期間,我與同事一次次採寫著城市裡的不同人物,記錄著美麗城市中的美麗心靈:誠信的農家女武秀君,在丈夫因車禍去世之后,自己打工做生意,還清了丈夫的二百多萬元欠款,被評為全國道德模范﹔本溪的一家汽車租賃行,門前擺上一個舊紙殼箱,寫著“玻璃水五元自己拿”,無人售貨十三年,賣出一萬多瓶,沒有差一分錢……

媒體工作的性質,讓我得以見証本溪二十四小時每一刻的生動,感受過白日的生機與夜晚的寧靜,欣賞過飄逸的雲朵與滿天的星星。下夜班,曾經一個人在厚厚的雪地上行走兩個小時才到家。也曾經早晨八點到單位,工作到第二天早晨六點半,休息個把鐘頭,洗洗臉還要去參加會議。以這種姿態與這座城相伴,我沒有后悔過。我知道,用我的工作、我的文字守望這座城市,是我願意一直做下去的事。

六十歲的年齡,我在本溪生活了四十二年。對於我出生長大的地方,我隻有十八年的記憶。本溪卻不是這樣,在這裡,我是女兒的父親、外孫女的姥爺。我在,城是她們的家﹔她們在,城也是我的家。我已經與這座城市息息相關。本溪不但成了我的家鄉,更是我生命中燦爛的朝霞。

版式設計:趙偲汝

《 人民日報 》( 2022年03月16日 第 20 版)

(責編:陳楚楚、陳藍燕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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